满地都是啊,这些金黄的落叶。
真的,像是谁大手一挥,哗啦一下,就把攒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,全给抖落下来了。踩上去,“咔嚓”,脆生生的,不是那种让人心烦的噪音,倒像是什么小东西在跟你打招呼,用它们生命最后的那点儿力气。
你看那一片,刚从树枝上挣脱,还带着点儿不舍,打着旋儿,悠悠荡荡地往下飘。它不像那些急匆匆往下跳的同伴,显得特别从容,好像在说:“着什么急?让我再看看这天,这风。” 它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,金色的裙摆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线,然后轻轻地、几乎没有声音地,落在了一堆早就躺平了的伙伴身上。像个优雅的舞者,完成了谢幕。
还有些落叶,性子就急躁多了。一阵风过来,它们就跟疯了似的,成群结队地扑下来,“扑簌簌”,带着一种决绝的、甚至是有点儿悲壮的意味。好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,必须立刻奔赴某个战场。它们在地上翻滚、追逐,互相推搡着,好像在争抢着什么,又好像只是单纯地享受这最后的狂欢。
我总觉得,每一片落叶都有自己的故事,自己的脾气。
有的吧,特别“惜命”,明明已经枯黄了,边缘都卷起来了,还死死地扒着树枝不放,风一吹,就跟着整个树枝一起抖,发出那种“沙沙”的、好像在哀求的声音:“再等等,再等等嘛……” 特别倔强。直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,才不甘不愿地掉下来,落地的时候还弹了一下,好像在表达最后的抗议。
有的呢,就特别“看得开”。早就准备好了,把自己晒得通体金黄,油光水滑的,像涂了蜡一样。时候一到,轻轻一挣,就脱离了母体,没有半点留恋。它们飘落的过程,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旅行。它们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儿,就是大地嘛,所以一点儿也不慌张。落在地上,就安安静静地待着,像个智者,看着后来者继续它们的游戏。
它们聚在一起的时候,那才叫热闹。
有时候,它们会堆成厚厚的一层,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地毯。你走过去,能陷进去一小截,软乎乎的,暖洋洋的。这时候,它们就像一群老朋友,挤在一起,絮絮叨叨地聊着天。聊什么呢?大概是夏天时候的茂盛吧,那时候它们是多么翠绿,多么生机勃勃;也许是聊那些鸟儿在它们身上筑巢的趣事;又或者是抱怨那些讨厌的虫子,总想在它们身上打洞。风一吹过,那“沙沙”声更响了,就像是它们聊到兴头上,忍不住提高了音量,或者是在集体叹息,感慨这短暂的一生。
我觉得它们是有“社交”的。你看,有些叶子喜欢扎堆,总是几片叠在一起,亲密无间。有些就喜欢独处,找个角落,比如墙根下,或者一块石头的旁边,自己待着,像个孤独的诗人,在思考着“叶生”的意义。
那颜色,也不是千篇一律的金黄。仔细看,你会发现,有的黄得偏绿,似乎还留恋着夏天的尾巴;有的黄得发亮,是那种最纯粹、最耀眼的金,像是生命燃烧到最极致的颜色;有的则带着赭石色或者铁锈红的斑点,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,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和斑点,充满了故事感。每一片落叶,都是独一无二的调色盘。
它们不仅仅是躺在那里。
一阵风吹过,它们会再次起舞。这次不是从高空坠落,而是在地面上翻滚、跳跃、追逐。像一群顽皮的孩子,在做着最后的游戏。它们会钻进你的裤脚,赖着不走;它们会跟着自行车轮子跑好远;它们会堵住排水口,像是故意要跟清洁工捣蛋。它们用这种方式,宣告自己的存在,哪怕这存在即将终结。
有时候,雨水打湿了它们,它们就紧紧地贴在地面上,颜色变得深沉,金黄里透出一种湿漉漉的、有点儿忧伤的调子。这时候,它们不再喧闹,变得异常安静,仿佛在沉睡,或者是在回忆。一片叠着一片,像是在互相取暖,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寒意。它们不再是轻盈的舞者,而是变成了沉静的思考者,等待着最终的、融入泥土的命运。
被清洁工扫拢到一起的时候,它们堆成一座座小山。那不再是自然的堆叠,而是带着一种“被安排”的整齐。但即使这样,它们似乎还在窃窃私语。你仿佛能听到它们在说:“嘿,哥们儿,你也在这儿啊?” “是啊,真巧。” “接下来去哪儿?” “不知道,听天由命吧。” 那种洒脱,又带着点儿无奈。
最终,它们会去哪里呢?
也许是被当作肥料,滋养新的生命,它们的金色会转化成另一种形式的能量。也许是被彻底清扫带走,不知所踪。但这都不重要了,不是吗?它们曾经那样热烈地活过,用尽全力,染出了整个秋天最绚烂的色彩。它们曾是树的一部分,是风的玩伴,是阳光的宠儿。
现在,它们是大地的孩子,是秋天写给世界的最美的情书。一片一片,一句一句,都在用那金黄的笔触,诉说着关于生长、关于绚烂、关于告别、关于回归的故事。
你听,风又吹过来了,那些落叶又在说话了。它们好像在笑着说:“别为我们难过,我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。明年秋天,我们还会回来的,以新的面貌。”
这满地的金黄啊,真是些可爱的、会讲故事的小家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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